【原創】《容我》0-2

《容我》

 

0.

　　「你要走了嗎？」

　　蒼蘭沉默地接過友人手中的花束。

　　「馬上。」他想著，在這裡我是活不下去的。他低頭銜住一片花瓣，拔起，細細地咀嚼起來。他就這樣吞吃著小蒼蘭的花朵，吃得熱淚盈眶。

　　友人不勸慰他，只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肩。他想這是他第二次離鄉背井，而到底哪裡容得下他呢。

　　「我會守在這裡，」友人看看自己的蹼，用另一隻手輕輕撥弄那層薄膜。「等這裡好了，你再回來吧。」

　　蒼蘭低頭望去，遠遠的地方，雷雨胞壓住了城市，電光閃爍。他盯著那些密密的大廈，心裡有種困乏到極致的感覺。他們在的山上沒有下雨，他披上外套的時候卻發現外套被濃霧濡濕；他於是把自己包裹起來，刺骨寒涼。

　　蒼蘭忽然明白，不會好了，他已經用無數的年頭看盡了地球上的花，而這裡，這裡。

　　不會好了。

 

　　他抹掉下頷的餘淚，微笑著對友人說句保重。而後他褪盡身上人類的衣衫，變回獨角獸的型態。在地上刨出一個坑後，他把方才穿的衣服踢進坑裡，再和友人合力掩埋；他低下頭，一簇光芒自額上的角落入土壤之中。

　　一塊綠色泛著白金光芒的石頭落到友人手中。

　　往後，這塊石頭與這近似衣冠塚的存在，便是他們唯一的聯繫手段了。

 

　　蒼蘭舔了口花葉上結出的霜，記住了那個味道。

 

 

 

1.

　　蒼蘭在星際間漫無目的地飄浮。

　　他不需要地球。他說服自己。他不需要陽光、空氣，出發前好友送他的花束足夠他漂流萬年；而以他的魔力飛行的速度，不出半年便能夠到達附近的星系。

　　他記得他站在月球上，看海藍色的星球燃起點點星火。他想他的好友也避難去了吧。那座山上他親手種的小蒼蘭，觸感、香氣，都不可能再品嘗了吧。而那是他長長的此生最愛的花啊。

 

　　他看見一顆可能有植物的星球，卻默默地避開了，他不喜歡大面積的紅色，像人類的血。他也不喜歡另一頭清澈藍色的星球，因為在地球，海也會燃燒。

　　蒼蘭最後選定了一顆泛灰的紫色星球，他喜歡那樣奇瑰的顏彩，又像他出生的菲菲艾將死之時的顏色。

 

 

 

2.

　　降落時，蒼蘭大大方方地吹飛了整片樹林。他猜想是樹的東西有冰藍色的枝幹、紫色的葉片。來的時候他見過星系裡的恆星，是昏黃的夕陽之色。他不知道這些紫葉樹是不是也需要恆星的光，而這裡比地球冷得多，於是蒼蘭模仿人類，打了個寒顫。

 

　　他望了望變得開闊的四周，揀了一條形狀尚且完整的冰藍色斷枝當椅子，化成人形坐下。他額上的角隨意念發出光芒，遠遠地聯繫出去。

　　我平安降落到新的行星了。蒼蘭將意識傳送出去，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等待了地球上的一個季節。他沒有收到回音。

　　他消耗著魔力，維持著和地球那座衣冠塚的連結，可他等過一個四季，仍杳無音訊。他終於站起身，離開腐朽的枝幹椅子，幾乎憐愛地以指尖輕觸枝幹上的蕈狀物，於是就想起了地球的蕈狀雲。

　　他的好友，總是被他長長的尾巴毛絆到腳的奇怪幻蛙，是不是也成了蕈狀雲的養份？蒼蘭的手指猛地收束，掐碎了手裡的蘑菇；他醒神過來，咽住似地笑出聲來，隨後無聲地淚流滿面。

 

　　「好可憐……蘑菇好可憐……」蒼蘭抽泣起來，一邊用魔法將手中和地上的碎屑拼湊回去，可徒勞，他尚未理解這顆星球生物的構造，無法以魔力將其恢復。

　　他嚎啕大哭，坐在地上一邊挖洞，最終把蘑菇碎片掩埋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