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跑跑薑餅人】【海月】《曠宇》

 《曠宇》

　　這麼說來，我的愛情是一個錯誤嗎？

　　我生於海洋，深愛海洋，而這是我第一次，如此痛恨自己離不了這片海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日子。

　　月光澄澈，晴朗無風，波瀾不驚。我坐在礁石上，裸足浸入海中，輕巧撥弄，激起一陣一陣小小的浪花。一道光芒灑落，勝似月光，卻是在近處。

　　我抬起頭，尚不知那一眼即是萬年。

　　一名女子坐在半空，像搭乘著縮小了的月亮，他看著我，微微羞澀地笑了起來。

　　「嚇到你了嗎？我只是想就近看看你，沒想到月亮碎片不聽話，把我送得這麼近。」

　　我搖搖頭，不知怎地，好想為他那頭星夜般的長髮唱一支歌。

　　於是我便唱了。

　　風攏著他的長髮飄散，我的歌聲挽進他的髮間，我為他唱了歌；一曲聽畢，他的眼裡落下了淚。

　　我忍不住伸手去接，那滴淚就在我掌心化成一片柔而清涼的月光。

　　我知道了，我知道了。

　　這就是命運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那晚我們道別，交換一個淺淺的親吻。我開始日日夜夜地思念他，天天期盼著哪日月光正好，他能夠再來見我。可我的想望竟是癡心的妄念，寥寥數次，我們相見，而後他要離開了，回到他守護的城市。

　　他告訴我，隨時可以去見他，而他不能再來了，我就為他唱了一支送行的歌，他又哭了。

　　「我會去見你。」我溫聲安撫他，他不說話，一雙裝著無盡夜空的眼眸悲哀地望著我，而我說：「不要哭了。」

　　——

　　後來我游到了岸邊，打算到他的城市見他。我上了岸，赤足踩在沙灘上，足部搔癢，我沒在意，只是往前走，踏上了乾燥的沙，剎那間足部刺痛無比，我震驚地看著自己從足底開始結冰。

　　我嚇壞了，躲回了海裡，過一會，結起的冰消散了。我再度試著上岸，再度被刺痛和結冰逼退；我無助地坐在沙與海的交界處，泣不成聲。

　　而我終於明白了分別時他悲哀的眼神，他是個魔法師，他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——我一生都不能離開大海，而那日，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。

　　我抬起手，朝向月亮，攫抓不住，這曠宇的距離，用我結了冰的雙足走不完，用他溫柔的光芒照不亮，我們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
　　「月光、月光……」

　　我整夜都在喃唸他的名字，淚珠滾落成了珍珠，一顆一顆閃著絕望的光，像小小的、小小的月亮，砸碎了水面上我的倒影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我還是想看月亮。

　　拖著無力的身軀浮上海面，我望向夜空，今晚卻沒有月。

　　可我還是想看月亮啊。

　　因為我的月亮，我的月亮，我再也見不到了。

　　海面向來是平靜的，可漸漸地，像我的心裡有他給的波瀾，海也動盪了起來。浪潮一波一波往上攀，更靠近一點吧、更靠近一點，讓我離月亮近一點。

　　我第無數次試圖走上陸地，拖著結冰的腳跌跪在地。

　　終於，我的全身無一倖免，完完全全地結成了冰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我醒來的時候，感覺到的是蝕骨灼心的痛。

　　餅乾們圍繞著我，捧著自己溫暖的心意融化了我身上的冰。我重新鮮活過來，餅乾群裡面卻沒有他。

　　即便我結成了冰，他也沒有來見我。

　　潛入深海，我感覺到暗流洶湧，海面勢必是一片驚濤駭浪吧，我在黑暗的海底看著船隻一艘一艘緩慢地落下來，沙塵揚起，遮蓋住好多好多珍珠。我看見水中掙扎的餅乾，一個一個，狂暴的海沒有落掉誰，全部吞噬掉了。

　　我不是原本的樣子，海也不再是原本的樣子，洶湧的洋流、狂暴的浪，整片海成了一片煉獄，再也容不下任何餅乾。

　　我掉著眼淚，看著珍珠落在海底發不出光芒，終於下定了決心。

　　神啊，神啊，如果祢真的在這個世上，那祢將是宇宙裡最殘酷的存在。

　　我承受不住自己日益陰霾的心，於是我親手將其挖出，那就像一枚純淨的珍珠，已經染上黑色的斑塊。

　　我哭著將其拋到深海底，很深、很深的海底，希望這樣可以埋葬我無可救藥的愛情。